开寿衣店,32岁的她曾遭非议

2025-08-31 10:27:33 | 第一次世界杯 | admin | 1717°c

- 职 业 故 事 -

阿芸很有经济头脑。除了以前的古装、中山装旗袍等传统寿衣,她逐步推出新款,增加了西服款、休闲款等款式。她还能根据客户需求定制寿衣,甚至可以做出时尚杂志上面的时装款来。

生老病死,是人生中谁也无法躲过的过程。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,辞世是从一个世界去往了另一个世界,既是终点,也是起点。因此国人对逝者抱有深深的敬畏,觉得在人间最后一程,应该有个体面的告别,需要打点行装,更换新衣,即寿衣,俗称老衣。在传统民俗中,寿衣,既是对逝者的尊重,也关乎着后人的福禄吉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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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岁的阿芸在金盆岭开了家丧葬用品店,名字就叫“万寿寿衣店“。主营寿衣,顺带卖些花圈、香烛、纸钱之类的丧葬用品。

这是阿芸家祖传的老店。从她记事起,她就在这个店里生活,看爷爷奶奶裁剪、缝制寿衣,看爸爸妈妈扎纸花、做花圈。

看着那些黄的蓝的红的白的布料,在他们手里变魔法似的变成了衣服被面;那些五颜六色的纸,变成了一朵朵小花,小阿芸觉得特别神奇,总是守在旁边百看不厌。

再大一点,她开始跟着爸爸学扎纸花粘花圈,慢慢学着裁剪和缝制。

正式学习做寿衣,阿芸才知道,这里面的门道和规矩还挺多的。

例如寿衣的布料有讲究,得用平纹布,不能用斜纹布,不能用皮毛和缎子来做,说这样对后代不好;寿衣件数忌双喜单,一般要“五领三腰”,即五件上衣,三件裤子;缝制寿衣不能钉扣子,只有飘带,线头不能打结;帽子鞋子都只能是布鞋,不能穿皮鞋或胶鞋……

阿芸手巧,小小年纪就对服装产生了极大的兴趣。她很快就熟悉了做寿衣的全套流程,成了爸妈的小帮手。

可花圈寿衣毕竟不是讨喜的东西,亲戚朋友们觉得寿衣店阴森森的有些晦气,和她们家很少走动,也不让自家孩子跟阿芸玩。

她在学校有时和同学闹了点小矛盾,也会被骂“做死人衣服的”“讨死嫌”。

阿芸那时年纪小,怎么也想不明白,都是做衣服,为什么做时装的那么吃香,做寿衣就这么招人嫌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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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为喜欢做衣服,加上爷爷奶奶已经过世,爸妈年纪渐渐大了,家里的店需要打理,初中毕业后,学业不太理想的阿芸干脆进了一所学服装设计的职高,毕业后接管了家里的生意,成了寿衣店的小老板。

只是一个女孩子年纪轻轻天天和寿衣花圈打交道,也招来许多非议。

到了婚嫁年纪,同龄的女孩子家不时有媒人上门,或者自己找了心仪的对象。

只有阿芸没有男朋友,偶尔有人想做个媒,对方一听她是做寿衣的,立马掉头就跑,有的甚至还没好气地埋怨媒人:“做寿衣的?亏你想得出!我就算单身也不要这样的,膈应!”

阿芸爸妈有点着急,商量着要不让阿芸改行?哪怕去收个银做个导购都行。毕竟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,耽误不起的。

爸妈跟阿芸一说,阿芸脸一沉发了犟:“我不偷不抢,堂堂正正赚钱,有什么见不得人的?人家嫌弃我,我还嫌他配不上我呢!”

阿芸很有经济头脑。除了以前的古装、中山装旗袍等传统寿衣,她逐步推出新款,增加了西服款、休闲款等款式。

她还能根据客户需求定制寿衣,甚至可以做出时尚杂志上面的时装款来。

这样一来,慕名来买寿衣的人络绎不绝。

因为是独家,又是老字号,寿衣店在阿芸的经营下生意越来越好了。她手艺好又长得漂亮,人送外号“寿衣西施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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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下午,两个约摸25岁年纪的年轻人,十指相扣走进来。

女孩的脸和阿芸店里的白纸有得一拼,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,整个人恹恹的靠在男子肩头,好像喘气都费劲。唯有一双大眼睛如盈盈秋水,充满柔情。

听男孩自称姓陈,说要买女式寿衣。阿芸以为他们是个家里的老人末买寿衣的,就把他们请到中老年寿衣区,介绍了几款产品。

谁知女孩打断她:“老板娘,可以给我做套婚纱寿衣吗?”

“你?”阿芸望着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,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女孩抬头望了男子一眼,朝阿芸点点头:“是给我做,要尽快,可以吗?”

陈老板见阿芸有些疑惑,把女孩的双手包在掌心,轻声告诉阿芸:“我们也是慕名而来,你只管放手做,钱我可以现付给你,明天来拿到货不?”

”行。你们先到这边坐坐,选个喜欢款式吧!”阿芸把他们请到休息区,递过一本婚纱图片的书。

陈老板拥着女孩到沙发坐下,两人翻阅着阿芸给的书,女孩不时仰头跟他小声说着什么。那幸福甜蜜的神色,好像不是在挑选寿衣,而是在选结婚礼服。

阿芸望着女孩年轻的脸,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,各种滋味齐齐涌了上来。

第二天下午,陈老板来拿婚纱。

当阿芸把连夜赶制的婚纱寿衣捧出来时,他抖着手抚摸着由绸料和白纱缝制的婚纱,抚摸着每一处皱褶和蕾丝,像抚摸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工艺品,渐渐红了眼眶。

“陈老板,这衣服不能沾眼泪的,我先包起来吧。“阿芸适时接过寿衣,轻声解释。

陈老板吸了吸鼻子,脸上笼上一层愁雾:”老板娘,我女朋友癌症晚期,情况不太好了。她不肯和我举行婚礼,说怕连累我成二婚。可她很想穿婚纱,要求穿成这样去那边……”

他低下头没有再说下去,手里紧紧攥着手机,攥得指节发白。阿芸注意到,有泪珠一滴滴落在他的裤腿上,一会儿就晕湿了一片。

阿芸鼻子一酸,心底也泛起一片浪潮,默默将衣服包好。怕女孩有不满意的地方,她加了陈老板的微信,说有任何不喜欢的地方随时可以来找她。

过了半个月,阿芸收到陈老板发来的一张照片。照片中女孩身穿那套婚纱站着,虽然面色憔悴,但脸上是平和的微笑。

陈老板用照片定格了女友的这一瞬间,并向阿芸道谢:“谢谢老板娘!她很喜欢这套衣服,要我跟你说声谢谢!她十天前走了,把唯一能用的眼角膜捐了出去。我想,她还在世界的某个地方好好生活着,也算是有一点安慰吧。”

阿芸泪如雨下,有的人还在抱怨世界的不公,有的人在身患绝症时还能为别人着想。能让那些平凡而伟大的人体面地离开,也许就是她坚守这个行业最大的意义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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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勇斌是阿芸的老公,37岁,是一家三甲医院的救护车司机。

一次偶然的机会,让他入了行,做起了倒卖寿衣的兼职。

那是13年前,周勇斌还是个愣头青,在表姐夫手下讨生活。

有一天他跟着表姐夫去医院,原来一个老人外出散步出了车祸,送到医院抢救了两天,还是因为伤势过重过世了。

老人的儿子是表姐夫生意上的一个大客户,两人平时就走得近,这会子客户家出这么大事,表姐夫自然要带人来帮忙了。

老人平时身体健康,家里根本没准备寿衣之类入殓物品。加上车子把人撞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,家属接受不了,一定要给老人换好衣服化好妆,体体面面才肯送去殡仪馆。

于是,买寿衣就成了首要大事。

大客户觉得殡仪馆的寿衣太一般了,想给父亲买一套高档一点的,价格无所谓。

当时周勇斌看到表姐夫四处打电话找人,闹哄哄的乱成一团,不知道去哪里买寿衣时,他想起阿芸的寿衣店堪称百货全,什么样的寿衣没有?想着反正已经下班了,顺路去买了就是,于是自告奋勇拍着胸脯接下了这个担子。

表姐夫一听,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办好,贵一点没事儿,关键要上档次。

周勇斌到阿芸店里一看,阿芸正在缝制一套高档西服寿衣,不管是面料还是做工,都不是一般寿衣店可以买到的。

周勇斌一眼就看中了这套衣服,觉得肯定符合老总的要求,就说要买这一套。

阿芸一脸歉意:“不好意思,这套衣服是有人定制的,不能卖的。”

”嗐,这有什么,我出高价还不行么?”周勇斌掏出老板给的一沓钱,“再说我们还是邻居呢,我也住在金盆岭。”

谁知阿芸还是摇头:“对不起,这件真不能卖。我们店里还有很多其他款式,要不老板看看别的?“

“算了,我就觉得这一套很符合客户的要求。既然这样,那我就不为难你了!”周勇斌有点懊丧,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脸,“只是我自己揽下的事做不到,这脸丢大发了!”

他说着恋恋不舍地看了衣服一眼,叹了口气转身朝门口走。

也许是他赏识的眼神让阿芸有所触动,她叫住了他,犹豫了一下说:”要不这样吧,这套衣服你先拿走,我今天晚上赶制一套就是。”

”真的吗?那就辛苦你了!”周勇斌喜出望外,“多少钱?我给你加班费!“

衣服顺利买了回去,大客户一家都很满意,也记住了周勇斌这个人。

后来机缘巧合,某三甲医院招个救护车司机,大客户得到内部消息,一番运作让周勇斌入了职,实用期过后又正式入了编,也算是有了份旱涝保收稳定工作。

周勇斌觉得,这一切都是由那套寿衣衍生来的,于是上了心,利用职务之便找点寿衣生意。

他在阿芸那里低价拿一些寿衣放在车上,遇到需要的再卖出去,从中赚点差价。

他开救护车经常接一些危重病人,有的甚至还没到医院就不行了。他是医院司机,家属自然相信他,加上他推荐的寿衣款式多样,还可按客户要求定制。而且他和各种室的医生都混熟了,有时候还能帮他推荐点生意。

量大了,阿芸给的价格也低了。

这样一来,周勇斌的副业比主业收入还多些。

来往多了,他和阿芸熟悉起来,有时还能综合客户意见提出点建设性建议来。阿芸也会在设计新款时和他讨论,听听他的想法。

周勇斌对聪明能干、坚守初心的阿芸既敬佩又欣赏。

三百六十行,行行出状元。他觉得,不管是做寿衣还是扫马路,每一个努力生活的人,都值得被尊敬。

共同的兴趣爱好让两个年轻人渐生情愫,最后终于走到了一起。

如今,他们已经有了一儿一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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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伯,一个资深乡村入殓师,是阿芸家的老客户。

阿芸记得爷爷奶奶在世时,张伯就在他们家拿货。

那个时候,张伯头发还没白,背也没有驼,只两条腿长短不一。因为高大壮实,在少年的阿芸眼里,他就是一棵歪脖子大树。

张伯没有娶亲,但他特别喜欢孩子。

每次来店里,他都会给阿芸带一些乡下的土特产,有时是一包软糯的红薯干,有时是一捧不知名的野果。

最有趣的是,有一回他带来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鸟,说这鸟叫八哥,说把舌头剪圆以后可以学人说话,让阿芸兴奋了许久,期待有一天能跟这“神鸟”对话。

虽然到最后也没能得偿所愿,可这并不影响她对张伯的崇拜。

张伯和真正的入殓师不一样。他不会换化妆,也没有那种白大褂。他所做的工作只是在人去世之后,给逝者擦脸擦身子,然后穿上寿衣,让Ta们能够体面地入棺(火化)。

在人间的最后一程,绝大多数亲人都会顾及面子,不会闹得很难看。从张伯手里买寿衣,也不会故意找他的茬。

但是林子大了,什么鸟都有。张伯说他就遇到一户奇葩的,李家兄弟俩为着老娘的寿衣钱大打出手,至今都没和张伯结账。

张伯说,李老太太年轻守寡,好不容易把两儿子拉扯大,给他们娶了媳妇。

本以为可以苦尽甘来,享享清福了。谁知两小子从小不学好,一个游手好闲,一个偷鸡摸狗,都是赚一个能花两个的主,自己都混不住,哪里还有能力养活老娘?

后来,老太太得了癌症,哀求儿子们送她去医院。两儿子你推我,我赖你,谁也不肯出钱给她治病。

这样一拖再拖,老太太疼得受不了,最后跳塘自杀。

老人一过世,就得准备丧葬用品。老大找到张伯,请他带寿衣过来,好给老娘净身穿衣。

问题就出在寿衣上,兄弟俩为这个当场翻了脸。

张伯想着老太太辛辛苦苦一辈子不容易,结合兄弟俩的实际情况,推荐了一款常见的一款寿衣,价格也很亲民,包括寿衣鞋帽被褥全套只要500多元。

可拿过去一看,老二嫌贵了,说反正一把火烧了,没必要整那么多排场,随便穿件什么都行。然后含沙射影说老大和张伯联合起来想赚他的钱,老大气不过和他争辩,一言不合打起来。

后来通过调解,张伯专程去阿芸店里拿了套200元多的,换下之前那套,才让老太太顺利入殓。

只是老太太出殡后,兄弟俩都不愿意付寿衣钱和张伯的劳务费。老大说家里死一个人送了两次寿衣不吉利,说都是老二搞鬼,要老二负责;老二说亲兄弟明算账,什么都得平摊,他一个人不吃这个亏。

扯皮到最后,张伯也懒得去问那个钱了。他一声长叹:“有子常常气,无子气一场。李老太养育了两个儿子,连个寿衣钱都要赖我这老光棍的账,要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?还不如我单身轻松!”

阿芸说:“一套寿衣,虽然只是一个生命终的形式,却也见证了世间百态。但愿每一套衣服,都是带着最后的温暖吧!”

原标题:《开寿衣店,32岁的她曾遭非议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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