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是个女强人,平生最看不起那些涂脂抹粉穿金戴银的“狐狸”。全班女生中,我的头发最短,皮肤最黑,四季校服,并坚定地认为鄙视我的同学都是肤浅的。十四岁,在剑桥语言培训三周,有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,心中那点爱美的小虚荣被激起,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。

先是学会了早上淋浴,那时在学校旁边租房住,浴缸是最恶俗的枣红色,每次刚刚泛起的一点点小情绪都被这扫兴的浴缸败坏了。更何况房内虫灾泛滥,供热不足,洗澡实在是个苦差事。

然后学老外一天一套衣服,家里的洗衣机本就是房东提供的,早已是古稀之年,不堪重负,常常轰鸣,扰得四邻不得安宁,于是也不大敢洗衣服了。

两次失败之后,决心干一票大的,当时能想到的“最严重”的臭美,就是喷香水了。

别人送的香水,我娘从来不用,再加上她性格大条,往往收到某个角落就忘记了。我从书柜里翻出三个小样,在抽屉里藏了半个月,看她没发现,才敢拿出来用。

三瓶小样,中有一瓶晶莹剔透,仔细看上面文字,‘Pure Poison’,纯净的毒药,恰巧戳中了少女的某种情怀。第一次试香,在手腕上滴了一滴,躺在床上偷偷地闻,心里揣着个小兔子似的。当时下定决心,等自己长大了,要天天喷香水,被我娘骂“狐狸”也没关系。

“做贼”一次之后胆子大了,又从我娘衣柜中拿了几件她不穿的衣服,自己偷偷打扮起来。

某天我娘回外婆家了,特意早起,沐浴,选了件绣有蝴蝶的白衬衣配牛仔裤,故意不穿校服,最后咬咬牙,在手腕和耳后各滴了一滴白毒。

那天班主任一进门就吼:“谁喷香水了?!”班主任是个正值更年期的妇女,在我们眼中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,这会儿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我自然是最害怕的那个。

班主任有个缺点:论人不论事。虽然我物理和化学都稳居班级第一,她还是因为我学不好她教的数学而认定我是个前途渺茫的笨蛋。但这会儿论人不论事绝对是优点,班主任的火力放在了班里几个“小妖精”身上,而一向土气的我因此逃过一劫。

那时我坐在后门的那个角落,平时上课的时候后门是关着的,那天我偷偷地把后门开了一条缝想散散香水的味道,却看见那个因为“喷香水+嘴硬”而被罚站的女生在走廊里哭,特别心酸。当时我们班级里只要发现无主的零食,被罚站的肯定是我,那种委屈的感觉我特别了解。当时因为自己连累了她,难受了一天,也不敢再穿香出门了。

白毒是唯一一支我用过却没有太大印象的香水,好几次有机会试香也都没有试,它给我留下的印象是很凛冽的,可能也跟那段不愉快的往事有关吧。